九月九无云

1）我希望结局能写出某种不是锋锐的刀子但能给人压抑感的某种感觉，但貌似失败了——？我也不知道

2）这篇完结了，收到本子里。

3）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玩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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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金色的烟幕遮挡了视线，看不见身边的任何事物。工藤身体微微下蹲，握紧了手枪，注意力冷静地凝聚在四周，身体紧绷起来。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烟幕渐渐散尽了，他讶异地看见面前出现一个泛着彩光的洞口。

就像是数据的断裂一般，它的边缘呈方形且参差不齐，那个洞口影影绰绰闪烁不定，但又确实存在于那里。

“走吧，名侦探。”基德挂上了略微轻佻的笑意，他的眼睛弯成漂亮的蔚蓝色月牙，十分绅士地向前者发出邀请，“这可是，潘多拉魔盒的秘密。”

“现在才是真正的——揭秘时间。”

 

二人踏进那个洞口，工藤的意识一个恍惚，整个人栽到地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捂住胃部，露出一个忍耐的表情。耳朵里尖锐的嗡鸣声就像千只鸟儿鸣叫，贯穿耳膜和脑部，让人心烦意乱、眼前发黑，视界的边缘也出现了模糊。

“名侦探，这里你总该认识吧。”基德看上去恢复的时间要比他短得多，此时已经走到工藤身边。他的白色西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棉服，但依旧佩戴着单片眼镜遮挡容貌。

工藤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抬头辨认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景色十分熟悉。

“这怎么……市郊区？”工藤惊讶出声。声音就像是卡住了一样戛然而止。他难得失态的张大了嘴，冷风一下子灌进喉咙里来，冰凉地直呛到胃里引起一阵咳嗽，使他从内到外地感到一阵寒意。他的周围全是雪地，来时的脚印不知何时已经被风抚平，身上被人歪歪扭扭地披了一件大衣，只潦草地系了一个三个扣子用以御寒。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在那一片银装素裹中，蓝黑色的警服特别显眼。

那是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警察。他似乎还有点没摸上状况，不知为何能在郊区碰上了日本里这么有名的侦探。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从他脑海里闪过。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们想让我了解的真相么。”他有些摇晃地从雪地里站起来，拍了拍衣物抖落雪花，“我已经全部明白了，关于这件事情的原委。”

工藤三言两语安抚了一下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那位年轻巡警，并告诉他，回到局里的路上请务必小心。那位警察眼神晶亮地想要一份签名。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翻出了一张褶皱的纸，签上了名字。巡警走的时候步子似乎都比往常多迈几公分。

工藤朝那个方向笑了笑，转头看向基德。这时候即便他的衣服和发型都有些凌乱，也掩盖不了那抹自信的气息。

而他也看到，对面的人扬起一个十分真实、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开始你的推理吧，名侦探。”

12.

“我先来还原一下，这个利用巧妙手法杀人的公司的真相。首先是遇害的六人。

“被害的六人和黑羽曾经同属一个小队，这点他不肯透露，但时候我问过有关这六人的一些资料，他甚至给出了连我们警方没调查到的东西。——所以我可以大胆这么猜测，这不过分，只有这样，他才能对这六人如此熟悉。那么我们现在知道的是，七人都是业余玩家，上线时间并不长，所以没有公会——虽然我还是不很了解它有什么用处——愿意接纳他们。所以藉由某种方式，这七人相识，便一拍即合组成了固定队。

“然后我猜——就是意外发生的那一天。

“这个队里大概是有个闲不住的人。或者是因为某个任务——这我不太清楚，但原因其实在这个推理中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重要的是结果。这个小队机缘巧合之下就打出了这个bug，漏洞。”工藤停顿了一下，张开双臂，看了看四周，“就像现在这种状况一样。”

“或许是有人认了出来——这里是东京的郊区。事实上，我觉得他们大多在一个城市的可能性非常大，目前日本东京的人口密度是最大的，平均生活水平和平均工资都是最高的，这里的人最具负担得起购买昂贵全息设备的可能性。所以他们肯定认了出来。

“我目前所说的——甚至就整个案子来讲，这并不是很难的推理，再加上有个前任警察的黑羽，所以应该很容易能看出是什么状况。而且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都能很快意识到他们有被灭口的危险，但是身处现实又势单力薄的家伙们总是比不上被灭了五感、存活在虚拟里的不要命玩家的——我是这么猜测，因为这款VR游戏实在是太好的借刀杀人的利器了。

“在第一人很快遇害之后，其余几人打算逃跑，在游戏中因为对视觉和时间的调控，所以可以很好地控制到每隔五天杀一个人。而由于雪的掩盖，所以并没有追逃的痕迹。另外，多亏了曾经警察的身手，黑羽才能逃得出来。

“用一些莫名武器——比如剪刀、菜刀，以至于太刀等初始武器的人相对较多，实际上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在现实中所受的管制没有枪械那么严。你也说过，以枪作为初始武器的一般都是警察——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有，现成的。

“没想到，《人生》的这个公司居然利用全息游戏操控五感的效果，来借无辜人的手杀人。这个时候，说不定街上的每一个人，你目力所能及的，都可能位于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操纵之下，并在出其不意之时暴起袭击。”

“黑羽的事情是如此，但是为什么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灭口呢，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公司内部出了一个背叛者。但她知道背叛者的下场，不敢明目张胆地脱离，从而想出了这个提醒的办法。每隔五天死亡，这给了警方充分的缓冲和思考时间——但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工藤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那些死亡顺序连接起来，用平滑曲线连起来之后呈一个螺旋形延伸向内——我不得不放弃之前对于这个想法是用以挑衅警方的猜想，也许这是在影射《人生》的游戏公司的LOGO，从而希望警方发现杀人事件和这个游戏有关。——但这个神秘人的暗示太隐晦了，连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猜的是否准确。”工藤继续缓缓地叙述自己的猜想，“而且，如果说黑羽那次引发的全息失效是意外，那么这次就是蓄意所为，所以一定会有一个内部人员协助。

“每隔五天杀一个人这种明显给予警方缓冲的这种做法是不符合规定的，那个游戏公司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这个人有很高的地位——很可能是掌握核心技术主持研发的那个人。

“从另外一个方面也能推出这个结论。因为这个人操作很不熟练，曾两次让我在游戏中感到异常。第一次操控着我出门让我感到了异常寒冷，同时，她也没想到我会突然选择退出——因为她本以为我那之前已经睡过一觉不会再困——而为了不让我退出后感到异常——比如不在原地之类的，就只得暂时屏蔽了退出项，在控制我回到房间之后才撤销屏蔽；

“而第二次是我利用滑翔翼飞行时在高空感到寒冷，是因为她操控我走出门又忘记了为我披大衣，便急急忙忙赶来为我披上，而能知道我平时的状况，又在这么短时间内补救错误的，只有住在隔壁的——”

“对，是我。”宫野从旁边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这个游戏只能操控人的五感，借由为你们显示的画面来驱使你们在现实中自己行动。”

“这我推测过了，并令我觉得毛骨悚然，”工藤搓了搓手臂，“所以，我这些都推理对了吗——？这真是不可思议。”

宫野点头。关于这类机密，脑子里的保密协议规定他们不能吐露一个字，也不能写下来。但这并不包括听别人讲并确认他的话。“你是蒙对的？”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说‘蒙’这个字眼，我认为它并不完全准确。我将许多模棱两可的猜想归类为侦探的直觉。所以那个时候基德阻止我开枪就是这个用意？那引导我发现这个真相的人，只有那个时候逃脱了追杀的——黑羽快斗你吧。”

“是的。”宫野转过头瞥了下摘下单片镜后黑羽的脸，“说起来，在你认为你自己操纵滑翔翼的那个时候，你在现实世界中——趴在雪地里的样子，也真是难看呢。”她毫不留情地出言讥讽，并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

工藤被噎了一下，索性权当没听见，装作专心地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在游戏里略有尴尬的表现，就干脆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雪地上。他继续道：

“在逃脱公司追杀之后，你找上了宫野，希望能与她合作。因为那时候公司已经盯上了不断追查这六人死亡原因的我。宫野便自动请缨用自己手里的权限要来了你我二人的控制权——那时候我们两人大概已经在追杀名单上了——并打算把那时候黑羽身处的小队所见的场景重现给我，让我明白一切。”

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至于原因……大概是在被植入的保密协定发挥作用之前。说出真相吧。——话说，这种粗暴的请人帮忙的方式，怎么感觉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履行我们之前的协定呢，黑羽警官？”宫野把录音笔抛给黑羽，“这下子，我可是算是彻底背叛了啊。”

“放心，”黑羽点了点头，“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警方会给你提供相应的保护。”

“那么就不必回游戏了，我们得趁那家公司没反应过来之前快走，光靠咱们几个可怼不过被控制下的发疯玩家们。麻烦你开车带我们一程了，宫野小姐。”黑羽招呼了还站在一边的工藤一声，拔腿就跑。

工藤被他拽着袖子跑起来，一开始踉跄了几步，就赶紧加快了步伐。雪花儿在脚下被扬起来，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你现在的样子，蠢毙了，我建议你回幼儿园重念。”工藤把忍不住上挑的嘴角压了压，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

“哈——？谁好心好意引导你发现真相啊，名侦探。你就这么对我。”

“你们说不定能相处得很融洽。我这是在帮你交朋友。喂——！”工藤抹了一把雪落到脸上又融化而成的水，顶着通红的鼻尖，伸手团了一个雪球朝对方扔去。

“礼尚往来。”工藤说。

“你们——是打算跑回警局吗？”宫野倚在车边，看着两个停滞在原地的人，“那我就自己回去咯。”她自顾自坐进驾驶座里。两个智商降到水平线以下的大龄儿童对视一眼，乖乖坐在了后座上。

13.

交涉的结果出乎意料，警方同意对宫野志保实施保护，却阻止了工藤继续追查的请求。

“这是件性质很恶劣的事情。你把原委在录音笔里也说了。那个公司明显是针对警察的，所以他们就是再愚蠢不过也不可能放弃追查。但你不是警局的内部人员，被排除在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黑羽说。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工藤话里的未尽之意让黑羽露出一个笑容。

“是的。他们的办案能力的确令人担心。放心，等他们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会来找你的，推理狂先生。”

“所以——你不接受保护？”工藤说。

“呃？我以为这该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你明白的，比起被困在笼子里，我更愿意在外面胡闹。更何况这次，我必须为我的所作所为——游戏里受人控制也无法充当借口——付出代价。这是原则。这是一场游戏，这也不是一场游戏。我们都是凶手，我们也都是无辜的普通人。这是不久前我才了解到的，但太晚了。”

“嘁。确实像是你这种人会说的话。那你临走之前至少告诉我一件事：你是怎么和宫野认识的？”

“咦——？名侦探，你不会是看上那位小姐了吧。”

“没有。”工藤有些没由来的烦躁，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感从心底蔓延，如同野草般疯长，化作一柄直击心脏的利刃，“不过这是这个案子最后一块我没有找到的拼图。”

“好好好，我的推理狂大人，我懂了。”黑羽叹了口气，“你又不关注游戏官网。官网上那份署名雪莉的帖子揭露了初始武器的秘密，但是作为初期玩家——当时我很好奇就调查了一下，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规模那么大的公会。我只当是公司的GM给的福利。可当真正发觉游戏秘密之后，我才渐渐意识到，那个帖子恐怕是她给的一个信号——希望能吸引到足够聪明的人来揭示公司的隐秘。”

“所以你就去找她了？”

“啊。当时，躲过第一波追杀之后，就先去找的她。我们决定了这个计划，都敲定了之后，就来找你实施这个计划。说起来，那个眼镜很贵的，你还得付我和宫野小姐钱——三千五百万日元呢！”

“不给，就当你的墓地钱。”

“不是吧，你这家伙还记得这种事情啊——”

两人俱都沉默下来。一些粘稠的东西把工藤包裹起来，把他的鼻孔和嘴巴都堵住，或就像有什么东西滑进了气管里。这些都让他喘息困难。工藤张了张口，几次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黑羽安慰他，“别担心。”

“我告诉你，黑羽快斗！”工藤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他们两人身高相仿，带起的气流从蔚蓝色的眸旁边滑过，惹得他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微红，“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也没有权力阻止你。但你最好不要死在我前面。”

“为什么——？”

“你死了，我就该拿着我的全部家底去环游世界了。老天，我本想在东京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

这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黑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紧紧抱住面前的人，把头埋到工藤的颈窝里：“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但你明白，我犯了某种原则性的错误，不能坐视不理。我很抱歉——真的。”

工藤觉得有滚烫的东西滴落到他的肩膀上，从那处皮肤开始，灼烧感一直延续到四肢百骸。他想动一下，却发现目前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声带发不出哪怕一个震颤。黑羽扶着他的肩膀缓缓把他推开。他一直低着头，转身走了。

工藤注意到他的脚步踉跄了几下，到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没入路尽头的风雪里，就再也看不见了。

也许他们两人都犯了一个错误，他跌坐在地上，有些疲惫地想。但他们两个，好像又都没犯什么错。大概只是道路不同罢了。

14.

黑羽离开的一个月之后，一场郊区大火惊醒了所有人。

有不少人都被卷入其中。在工藤找到具体的地点时，警戒线已经被拉起来了，地面被火燎烤得一片焦黑，还带着隐隐的热意。所有找到的尸体都已经变形，只能通过DNA鉴定出身份，工藤找到属于黑羽快斗的那份，怔怔盯着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人看了一会，眼前蒙上一层水光。

他眨了眨眼，拿手草草梳理了一下乱翘的头发，把自己扣错的扣子一一解开整理好，打成死结的领带展开重系，抚平袖口的褶皱。

“把这家伙交给我吧，”工藤平静地说，“把他火化，然后我带着他走。那家伙……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曾经说过要我帮他完成有些东西，但我现在觉得我没有资格代替他。所以我决意带着他，去实现或达成一些事情。这是他应得的。”

小河上的融冰已经化尽，冰雪归于江川。春风将柳枝染绿，小草从暖融融的泥土中苏醒。他踏过一列青黛崭削的高矗石壁，看一行白帆闪着透明的羽翼溯流，穿过那不勒斯的花田和草地。那这个时候，他把干净崭新的三千五百万日元烧掉，并看着那些灰烬落到眼前的花瓣上。

“黑羽……既然没给你买墓地，这笔钱就还给你，快斗。”

最终魂归于故乡。

他来到市里的郊区，恰逢狂风吹起树叶，呼啸着卷起沙沙声混杂在日渐温暖的天气里，像是在唱一首祭歌。工藤扬起手，把骨灰悉数撒出，他的前面立着一块无字石碑。

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首《化为千风》。

在预测到黑羽结局时、在真正看到他尸体时、在带着他环游世界时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工藤新一忽然用手捂住眼部。他单膝跪地，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

面前的青草上承接了几滴落下的水珠。

那首歌是这么唱的：

在我的墓前，请不要哭泣。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长眠。化为千风，我已化为千缕微风，翱翔在宽广的天空里。

——————END